当我们终于抵达地铁13号线的终点站圣丹尼时,孩子们欢呼着“哈利路亚,哈利路亚”。或许有些讽刺的是,这条线的另一端是香榭丽舍—克莱蒙梭那样时尚的商业和夜生活区。孩子们的“哈利路亚”令我印象深刻,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圣丹尼”而没有人说“你为什么要去那里?”我一再听法国人说,北非人和其他移民群体在巴黎郊区面临的问题不是因为种族主义。这种问题不能与美国的“红线隔离”相比,因为“法国人并不搞种族主义”。
然而,当我亲身见到这些隐蔽的种族主义、宗教不宽容、贫困、不平等和不公正的受害者被集中在巴黎的边缘地带——这些“法国人”不去的地方,不需要面对他们国家的社会现实时,我感到震惊。
尽管这些北非移民的第二代和第三代拥有合法的法国公民身份,但他们中的许多人依然和新来的阿拉伯或撒哈拉以南非洲移民一起,挤在拥挤的公寓里,与主流法国社会隔绝。其中一个最显而易见的原因就是郊区和市中心之间缺乏便利的交通,这使得找工作变得极为困难。为了到达圣丹尼,我必须搭乘两趟列车,而要去克利希苏布瓦(2005年因警察盘查导致两名青少年死亡后,北非裔法国青年在此地掀起了大规模暴动),则需要搭乘一趟列车和两趟公交车。当第二代和第三代北非移民终于来到市中心时,法国人和警察就会留意他们。我曾亲眼目睹法国警察在地铁站内将一名北非裔男子推到墙上并对他进行搜查,那情景令人感到种族歧视。一位英国游客在地铁上见此情景指出,“他们这里存在种族歧视。”法国社会学家、GAMS联盟主任伊莎贝尔·吉尔莱特-费耶(Isabelle Gillette-Faye)表示,“人们把(北非人及其孩子)当作陌生人看待,”这使他们很难找到工作或住房。
由于伊斯兰教与北非裔群体的联系,这个群体也因宗教而被边缘化,被视为对法国社会的威胁。伊斯兰恐惧症的抬头促使极右翼候选人玛丽娜·勒庞等人通过描绘北非穆斯林与法兰西共和国不兼容来推动移民政策。住在克利希苏布瓦的摩洛哥高中生萨基娜告诉我,法国人不接受清真食品在快餐店中的普及。萨基娜的朋友萨米拉也同意,称法国人“虚伪”和“自私”。吉尔莱特-费耶表示,法国人不愿接受伊斯兰教已成为法国的第二大宗教。在法国,关于什么是法国人的观念非常强烈。“他们在街上祈祷,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这不符合法国的原则。在公共场合进行宗教表达并不符合法国的价值观。
然而,大多数北非裔青年并不关心宗教的政治问题。他们面临的最大问题远远超出了宗教表达自由的范畴。犯罪、暴力(尤其是针对妇女的暴力)、毒品滥用和贫困等问题困扰着那些被法国社会排斥和疏远的郊区居民。“警察不去那里,”我多次听到有人提到圣丹尼时这样说。拉米娅是一位住在圣丹尼的阿尔及利亚移民,她为了与她的法国丈夫生活在一起,搬到了这里,并在巴黎的一户人家中做家务(她并不把圣丹尼视为巴黎的一部分)。拉米娅解释说,尽管她必须将包斜挎在胸前(相比之下我则只把包挂在肩上),以防被抢劫,她还是更喜欢她的郊区,而不是巴黎。她补充道,尽管巴黎的基础设施好,她还是更喜欢圣丹尼的环境,在那里她可以免受种族主义的困扰。吉尔莱特-费耶说,“法国的种族主义每天都在加剧”,但否认这一持续存在的问题是“典型的法国人做法”。
法国人将他们的殖民历史视为极大的耻辱,这无可厚非,但否认历史并不意味着历史的后果会自行消失。共和国并没有迎合其全体人口的价值观,没有正视共和国的所有人群。说问题仅仅是富人与穷人之间的差距,或北非穆斯林与法国生活方式不兼容,是对法国历史和“法国文化”的深度的误解。忽视存在的现实问题,将使法国丧失未来进步的潜力。
(作者是哈佛大学2015届毕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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